元风翻身上车，动作流畅熟练，接着炫技似的一个大转弯，单腿支撑住车。
“老师只借到这个。不过，放心，老师的车技还不错，不会摔着你，上车吧。”
这种坐在自行车前后座的做法应该是年轻情侣做的事情吧，未免……
似乎看出老师的犹豫，元风撑着车把笑得很无辜。
“如果不愿意，你载老师也没问题。”
都说到份上，老师也不愿小气，侧边一跨坐上后座。
元风蹬起脚踏板，自行车飞驶出去，很稳。
天色晚下来，迎着琐碎的星光，远去的自行车越驶越远。
风从前方漫灌而来，元风的衣角被吹得纷飞，帽檐下细长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笔挺的身躯挡住了大半吹来的风。
老师坐在后面，莫名想起了童年时父亲载老师的情形。
自行车停在一家中档的面馆。
白底黑字，素净的招牌，内部装潢简单温馨，而且干净。
雪白的墙面映衬着绿白格子的桌布，桌面上是一盆碧绿的仙人掌，生机勃勃，顿时有种家的感觉。
“一碗阳春面。你要什么？”
“嗯……跟你一样。”
老师陌生的打量着，没有想到元风会带老师来这种地方。
丝毫不奢华，朴素简单。
这样的元风似乎也是陌生的。
没有之前的玩世不恭，耀眼光环，就像生活在身边的普通人。
面条很快上来。
爽滑的面条，晶莹匀称，嫩白鸡蛋铺陈在面条上，葱油浇淋后更是浓香四溢，馥郁的气息让人食指大动。
老师尝了一口。
好鲜，浓郁的味道顺着舌尖蔓延，滑进咽喉，温暖了整个肺腑。
确实很美味。
“这是用排骨汤做的。”
“很好吃。”老师边夹面条边竖起大拇指。
元风坐在对面，微笑看着老师：“你喜欢就好。”
虽然并没有拍很久，但老师的确饿了，很快面条就见了底。
等老师吃完才发现对面的元风并没有怎么吃。
“吃完了？如果还饿，老师这里还有。”
“不用了，老师吃饱了。”老师摇头拿过餐巾纸擦嘴，看向元风，“你……怎么不吃？”
元风笑得狡黠：“你在关心老师？”
老师无奈，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话？
出了面店，元风载着老师骑到老师家楼下。
不长的路，仍是无言。
鲜美的面汤温暖胃部，胸腔是满足的感觉。
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对方特意带自己来吃面，却只因为一句话就突生疏离，太过矫情了。
这样想，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过排斥元风。
在别人看来自己又何尝不态度傲慢，冷淡？
光线不是很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微扬的嘴角，若有似无。
元风把老师塞进副驾，俯身替老师系好安全带，不意外的看见老师的表情。
伸手揉乱老师的头发，元风有些无奈：“别用这种表情看着老师，老师的定力没那么好的。”
老师所在的小区僻静，从车库开出去是宁静的夜晚。
元风摇下车窗，带着凉意的风从窗外呼啸而来，吹走了仅剩的酒气和不知哪来的醉意。
斑驳路灯在前路明灭闪过，投射出暧昧的阴影。
按捺住侧头的欲望，开到老师家楼下。
元风这才刹住车，说了一声：“到你家了，下车吧。”
半晌没有回音，元风转头看去，老师竟然已经靠着车座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侧脸泛着红晕，双眸紧闭，长睫温柔覆下，神情静谧的让人不忍打扰。
元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即将触上老师脸颊的那一刻，攥成拳慢慢收回。
忍耐。
元风告诉自己。要真诚。
已经很久没尝过忍耐的滋味，很难熬，却心甘情愿。
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睡到一半，老师莫名奇妙的惊醒，老师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醒来。
似乎……有人在踹老师的房门？
老师猛然坐了起来，看见向来斯文的元风凶神恶煞的踹开房门，冲了进来。
老师呆掉了。
不会吧？！虽然老师看过不少强，暴的社会新闻，但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发生在元风身上啊！
难道男人精虫冲脑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冷静一点……求求你冷静一点，这只是一时的冲动……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还没有经验……”
元风铁青着脸，一把扛起老师，转身冲出屋外，奔向逃生门。
“放老师下来！救命啊！”老师吓哭了，又咬又踢的想挣脱魔掌。
老师的呼叫是这样的绝望，可经过的人却没人要救老师！这城市真的太冷漠、太无情了……
等等。经过的人？为什么半夜三更大家不睡觉，都在楼梯间狂奔？
“老师正在救你的命！你没听到火警铃声吗？老师在门外叫了又叫，你理都不理！你怎么能够睡得这么沉啊？”元风气急败坏的奔下楼梯。
火警？失火了吗？老师这才有心思往四周看去，果然瞧见楼梯间开始烟雾弥漫。
“捂住鼻子。”他腾出一只手，掏出手帕递给老师，“老师要冲了……”
虽然不知道起火点在哪儿，但是楼梯间已能感受到热气，浓烟也不断地逼近。
老师害怕地紧抓住元风的衣服，神色惊慌。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男人，竟可以连大气也不喘的冲下二十层楼。
冲到大楼外，抬头一看，约莫足十楼左右，正吐出可怕的火舌，烈火熊熊照亮了半个夜空。
消防车已经赶到了，云梯升起，水柱不断的喷洒下来，老师和元风被淋得浑身湿透，寒风一吹，忍不住剧烈的颤抖。
淋点水算什么？性命安全最重要。
来到安全的室外，元风放心地想将老师放下来，却发现老师一踏到地面，双脚就瘫软了，不禁啼笑皆非。
他扶住老师，“怎么？刚刚打老师的时候还那么英勇，怎么下了楼就变成一摊泥？”
老师踉跄着站稳脚跟，长叹一声，苦笑着问身旁的元风：“放开老师！”
“你这个样子，还想去哪里，老实的听老师的话，多好。”
“老师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老师的什么人，给老师放手！”
“怎么说老师也是你的债主。”
老师闻言变色，扭过头去。元风说这话，原本只是威胁，但指头擦过老师的唇，异常的温润柔腻，心中不由一荡。抓起老师的双肩，细细审视着手中的女孩。
眼前的女孩并无半分妩媚，鼻梁挺秀，嘴唇凉薄，一派清心寡欲的样貌，但就是那股子出尘之气，叫人看了牙痒。这样的女人，真不知会是怎样一番风情。想到这里，他捏开老师的下颌，狠狠地纠缠过去。
双唇甫接，老师周身一凛，元风知她要躲，一只手紧紧扣住老师后颈，叫老师动弹不得。
月色下，老师面如白纸，阖上了眼帘，睫毛翕动如扇，既不反抗，也不迎合，元风倒觉得有些无趣了。
老师后退一步，吁了口气：“你戏弄够了吧，老师要回家了。”
元风心头一阵焦躁，这样一个丫头，竟然要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开溜。难道自己就这样放过了吗？还没谁能在忤逆了他之后平安度日，老师当然也不能例外。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老师轻叹一声，停住步子，问：“还有什么吩咐？”
元风背着手绕到老师面前：“你倒也倔强。”
“既然已经欠了老师很多了，不妨再多欠一点。”元风说着抬手要帮老师拭汗，碰到老师的额头，老师一惊，急急后退，元风粲然一笑：“怕什么，帮你擦汗。”
“不用了。”老师用袖子抹抹额头，本来就不干净的小脸更加狼狈了。
老师接连遭到打击，又被淋了水，体力也透支的厉害，本来想反击几句，只是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实在说不出话来。
元风只见眼前的人儿身体一晃，直奔地面而去。
他吓了一跳，地面是水泥硬化过的，这样摔下去，一张小脸可就全毁了。
元风在想清楚之前已经伸手一捞，将人儿揽在自己怀里，看老师毫无反应，心中一紧，慌忙将人塞进车里，扬长而去。
由于全身被淋湿，加上又吹风，老师居然生起病来，一连发烧了好几天。
元风在老师床头守了几天，还特地请来医生出诊，又叮嘱饭店熬些容易消化的粥送过来。
“其实老师可以下厨的……”老师挣扎着要起床。
“你别一直惦记着工作，请几天假不会怎样的。”元风将老师按在床上。
老师不悦的反驳，又咳了几声。“老师下想丢掉工作……”
“你不会丢掉工作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赶紧好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老师红了脸。
老师颊上的那两抹红晕，让元风看呆了，好一会儿，才不大自然的轻咳一声。
元风心头不由一动，再看老师，额头微微沁出些汗来，眉毛轻蹙，神情动作意外地动人心魄。一时也有些迷糊，只觉得眼前浮浮荡荡全是老师的影子，只盼着在心口多按一刻是一刻，永生永世，无穷无尽，才是个好。
“……你可以在这里待到不想待为止。”迟疑了许久，他才轻轻说出口，隔着被子温柔地拍拍老师。
这是最大的极限了。他的心里，有着一点点的迷惘。
意外发现元风如此温柔，老师也迷惘了。
能够遇到元风，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他是风，风是不可能被拘束的。
元风走后，老师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实，老师干脆坐起身来。
老师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老师打电话给俞小可，对方倒是干脆，问清了地址便答应一会儿就来接老师。
俞小可看着眼前如苏州园林一般的别墅，惊讶的捋捋头发：“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个鬼地方的？！”
“怎么了？”
“有妖气。”
“哦，朋友带老师来的。” 老师感觉头晕乎乎的，胀痛得厉害，脚步也略有些不稳。
或者根本不是生病的缘故，而是因了……老师现在的心境？
情愿就这么睡下去，永远不再醒来。
心下一惊，老师摇了摇头，使劲甩去那些悲观的念头，不管发生了什么，人却还得继续活下去。
“你这朋友也够厉害的，在这种鬼地方待一会儿，不生病才奇怪呢。”
老师转了转头，看向伴在一旁的俞小可。此刻，老师正走在人行道的外侧，不紧不慢的跟着自己。
老师皱皱眉，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那你还敢进来？”
“恩……”俞小可挑了挑眉，轻笑。“老师可是邪教教主，练过六脉神剑。”
随后，便是绝对的安静。
风过，身子微抖了一下。老师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扯了扯唇角，干笑道：“好、好冷的笑话啊。”
“可是，你笑了。”俞小可看老师一眼，面不改色的陈述事实。
“哈哈！那是因为你说话的表情太过认真，害老师差点就信以为真了。”老师说着拍了拍老师的肩膀，道：“喂！你干嘛无缘无故的讲这种冷笑话？”
“大概是为了让你开心吧。”俞小可缓缓抬起眼来。
老师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只得急急的别开了视线，眼一扫，却正好瞥见了跟在身后的银色汽车。
微怔了一下，似有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的掠过心头。
老师晃了晃俞小可的手臂，压低声音问道：“你有没有发觉，后头那辆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着老师们。”
“没有啊。应该只是凑巧路过而已。”
那么就是老师多心了？
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心头愤恨一起，干脆从地上捡了一块碎砖，狠狠的朝那辆汽车扔了过去。
轰然巨响。
没想到竟然扔得这么准！
老师呆了呆，转身，拉起俞小可手就往前跑去。接连拐过了几条巷子，确定车主不会追上来后，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没办法，老师根本赔不起修车费，做了坏事之后，当然只能第一时间落跑了。
“彤彤，老师真没想到你喜欢这么玩。”
老师眯了眯眼睛，咬牙切齿的答，感觉倦意袭上心头，脚下一软，差点就跌倒在了地上。
老师本就病得厉害，现在这么一跑，疲惫袭来，俞小可及时扶住了老师下滑的身体，连声问：“你还好吗？”
“好累，老师想睡觉。”头越来越重，几乎睁不开眼了。
——无止尽的噩梦。
一会儿是阴森恐怖的树影，一会儿又是泻了满地的昏黄灯光，最后全数化作了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孔。
然后，就从那梦里醒了过来。
睁眸，第一眼对上的便是夏魏笑意吟吟的脸。
“醒了？”他柔声问，一面又伸出手来，替老师掖了掖被子。
老师点点头，环顾四周，不由得脱口问道：“小可呢？”
“杂志社里有事，让老师照顾你一下。”夏魏也不多说什么，只道：“牛奶……好不好？”
“啊……好。老师反正无所谓。”喉咙哑哑的，确实有些渴了。
他微微一笑，伸手拍拍老师的头，道：“稍等一下。”
然后便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门。
老师缓缓的坐起身，抚着自己刚被碰过的额头，发愣。
老师的眼前很快多出来——
一瓶药！
一纸包药！
一盒药！
又一纸包药！
……
最后是一只保温杯！
老师错愕地看着桌上魔术般变出来的大大小小瓶瓶包包的药，傻住了。
“把它们全都吃掉！”
全……全都吃掉？
夏魏是不是把药店所有的感冒药都搬来了，全部都吃掉的话，会出问题啊。
老师苦笑着将保温杯拧开。
热气冒出来。
老师握住保温杯，老师心里软软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撞了一下。
“问筠老师回来啦！”俞小可蹦蹦跳跳地扑过来，咬着老师耳朵低声说，“嘿，这个夏魏超会做饭哦！其实他人超级好的。不过他公司还真变态啊，老是叫他加班！”
老师退开一步，拉着她到饭桌上，“快快来试下夏魏的蒜香排骨，还有这个粉蒸素鸡！”
夏魏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柔，“你们慢点吃，米饭还没蒸好。”
老师说了句老师去帮忙就挤进了厨房，廉租房吸油烟机排气不好，油烟缭绕中看见夏魏系着围裙动作娴熟地颠着锅，身上穿着件白衬衫。因为衣着和长相导致的优雅的气场与周围的锅碗瓢盆酱醋油组合出异常诡异的混搭风格。
夏魏瞧着老师可爱，突然牵唇笑了一下，说，“张嘴。”
老师下意识地傻傻张了嘴，接着就被塞了一小块东西。酸酸甜甜。
“小心烫。”拿着筷子的夏魏说。
老师咬着那块刚出锅的咕咾肉傻了。
但随即又爆发出哇一声惨叫，唏唏嘘嘘地跳开。果然给烫到。
夏魏的西湖牛肉羹太完美，一不留神喝了三大碗，老师不得不再次半夜摸黑去上厕所。
风透过乳白色的垂地纱帘簌簌吹进来，捎来点点滴滴的雨意，书桌上几页文件也被风掀了起来。
老师有点冷，打算起身关上窗子。
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感觉突然攫取全身。
黑暗里蛰伏着什么东西。
它在暗处沉默的窥视老师，视线冷冷的不怀好意，这目光似乎无处不在，根本不能分辨从何而来，天花板，地毯，每一件家具……甚至附着在老师的衣襟上。
冷汗霎那间打手心里钻出，老师僵直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每束目光都充满恶意，一束又一束叠加交错密密麻麻的。
或许是讥嘲。
然而老师听不到笑声。
鸡皮疙瘩顺着脊背慢慢爬上脖颈，老师一阵恶寒。
然而屋子里寂静无声，什么也没发生。
突然间压力消失了。
老师的身体仍旧维持着直立的姿势，慢慢转头环顾自周。
昏黄的台灯下，俞小可的影子铺折在雪白的墙壁上，姿势警惕。
并没有什么异状。
老师松口气，慢慢坐了下来。
也许只是错觉，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只是老师太久没有休息，压力又太大。
老师擦了把额头，感到冰凉的汗水自指缝里不断滑落。
“你还好吧？”俞小可道了一杯热水递给老师。
“你还没睡啊。”
“老师在写稿，感觉有妖气，出来看一下。”
听到俞小可说那三个字，老师反而安定下来，有老师这个邪教教主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现在呢？”
“没有了。”俞小可表情轻松。
“那就好。”
“鬼有鬼自己的规矩，如果影响了别人的生活，这算是违反规定，你不用担心害怕，正常过日子就行了，鬼有鬼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不会干扰你的。”
老师不知道自己该给怎样的反应，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有老师在呢。”
老师该休息休息，喝杯牛奶，再上床睡个好觉，只有保持最清醒的头脑，才能更有效率的工作。
在雾气蒙蒙的洗手间里，老师拭干玻璃镜子，对里面那个脸色很糟的家伙下了命令。
那家伙神情有一点恍惚，深棕色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眶隐隐发青，脸颊的颜色格外黯淡，象一张被拗到极致将要折断的弓。
即使不想承认，老师也感到身体中有什么在无声的崩溃，被血洗的每一天和破裂的记忆侵蚀着，最终会走向毁灭。
见鬼，老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老师自嘲的笑笑，擦干头发走出了盥洗室，拉开冰箱的门，伸手去取牛奶。
屋子里依旧安静无比，外边的雨声大了起来，拍在玻璃上哗哗的响。
希望明天起来门口不要积水，这个宿舍区的排水设施一向不怎么好，雨天出入实在是件麻烦的事。
老师这样想着，随手扣上冰箱。
突然间，一张人脸突然自眼前晃过。
老师只觉得心脏扑通一声响，就此没有任何声音。
整盒牛奶自手心滑脱，啪的摔落在地板上，白色的液体沽沽流了一地。
老师一动不敢动。
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额角涌出，顷刻间整个人就象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猛然回头。
身后，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老师脚一软，忙伸手撑住冰箱才勉强没有滑倒。
看错了？眼花了？
尽力止住身上不断漫过来的寒意，老师霍然抬头，紧紧盯住冰箱那层不锈钢镜面。它是如此清晰，把一切收拢在内，连此刻老师每个战栗都无所遁形。
刚才那张脸也不能逃匿。
它自老师背后探出，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老师冰箱门上的倒影，在老师发现它的刹那骤然消失，好像从未出现一般。
也许根本就没出现，也许是老师一时眼花，也许老师心事太重……
这些念头纷纷嘈嘈的涌上脑海，然而在心底深处，老师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眼花。
是的，老师没有，老师还能想起那张脸的样子，银色的头发和眉毛，还有比头发更白的，没有任何血色的皮肤和嘴唇，黑洞似的眼睛……
不能再想下去，不能再想下去。老师把头抵在冰箱上，反复告诫自己。
不能再想下去，这一切只是你的错觉，这一切只是你的错觉。
俞小可听见动静爬起来，从背后抱住老师，将人硬拉进被子里。
俞小可道：“你不是很累么？回去休息一下吧。”
“累？你怎么知道老师累？”老师有些惊奇，老师以为自己一直伪装的很好。
“虽然你脸上没有表露出来，可是老师就是知道你累。”老师伸手把老师鼻梁上的眼镜摘了，拉开被子，让老师躺下来。
老师也没有拒绝。
“你睡一会儿吧。”
看着老师恬静的睡颜，睫毛下小小的阴影，想象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开後那不符合年龄的冷静与包容，俞小可忽然有些心痛，她伸手摸了摸老师的脸颊，喃喃地叫了两声。
俞小可迟疑了一下，有些好奇、试探性的又去开防盗门。
她的动作虽然轻巧，铁门还是发出了吱嘎声，看得见门边的地上一圈金光，接着便试探性的要踏出去。
她看见走廊上站着一个红眸的男人，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的是惊讶。
俞小可没想到一个男人能进入“戒备森严”的女生宿舍。
元风没想到有人能从自己的结界中这么轻松的走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含情脉脉”的对视了几分钟。
“果然，有妖气。”俞小可直视元风：“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小妹妹，这么晚了，你应该回去睡觉，而不是在走廊上乱晃。”
俞小可睨他一眼，感觉不到他的敌意，咬牙切齿地说：“祝你早日从地球上消失。”
元风毫不介意地在身后招手，高声道别：“火星见！”
俞小可像避瘟神一样迅速离开。
元风在原处呆立片刻，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厉害的人物呢。
老师以为自己这一夜会睡得很不好，但事实上这天晚上睡眠相当深沉安稳，连半点梦也没有，以致早晨醒来时对这张松软的床产生了少见的缱眷之情。
象以往一样，在简单洗漱后向习老师去冰箱取牛奶，在冰箱门缓缓打开的一刻，老师忍不住向身后看去。
什么也没有。
晨风自窗子穿入，摩挲着身后餐桌的蓝色纱幔，卷出翕翕簌簌的细柔轻响。
老师的动作瞬间停滞。
果然，昨天夜里是眼花了，看起来良好睡眠真的很重要。
老师微微摇头，不由自主的绽开一个微笑。
老师起了一个大早，精神抖擞地准备开始第一天的工作。
黑色窄腰西装很合身，老师腰细，扣完前扣之后更显得盈盈一握，自己看了都觉得满意。心里想着到底是面试前狠心买下的大牌，虽然是打折的，虽然掏钱的时候心痛了很久，但每次穿都觉得人家贵得有道理，不服不行。
俞小可一早买好了丰盛早餐，豆浆油条和香菇菜包，来不及坐下吃，老师抓起装着包子的纸袋就往外走。
“才几点就去上班了？”
“要等公交，晚了地铁挤。”老师步履匆匆，走出老远还在招手。
“你慢着点，注意安全。”
赶着上班的老师却遇到了麻烦。公车晚点，老师赶到地铁站的时候已经人头攒动，月台边挤满了人，每一个都表情焦灼地看着进站方向，列车进站的时候灯光刺目，这个站点每一班地铁都间隔很久，老师还走在往下的阶梯上，怕自己赶不及，急得抱着包就跑起来。
奔到月台边的时候车厢门刚刚合上，老师功亏一篑，扶着膝盖喘气，沮丧地抬起头，看到玻璃门里密密麻麻的人脸，一个个面无表情。
这么一耽搁，再赶到公司的时候她就很是狼狈，等电梯的时候她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被踩了无数脚的皮鞋，又无奈地扯了扯有些发皱的西装。
上班时间，电梯前全是穿着正式、手提公文包的男女，相识的一笑作为招呼，其他人根本不作目光接触，沉默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一动不动。
终于等到电梯门打开，里面倒是很空荡，只站了两个男人，一个西服笔挺，手里拿着文件夹，正低声说话，另一个却穿着随意，手插在裤袋里，侧头听着，表情淡然。
身边众人突然像摩西分红海那样往两边退了一步，慢了半拍的老师就被留在了正当中，很是突兀。
那两个男人已经走出来，与她擦身而过。
元风正回头看她，狭长双目，瞳仁漆黑，笑意流露的时候湛然有光，怎样都叫人移不开眼睛。
“是你啊。”
老师顾不上回答，身边人已经开始往电梯里走，害怕之前在地铁里的惨剧重演，老师来不及多说一句，对他招了招手转头就往电梯里赶。
进来得迟，老师被挤在最外侧，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合上，最后看到的仍是他，望着老师微微一笑，更显得光华流转。
赶到公司的时候正好九点，前台小姐已经认识了，看到老师老远点头，递过老师的胸牌，又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有男有女，彼此也不交谈，老师刚坐下就又有人推门进来。
李部长走到长桌首位之后环视几个实习生，然后才笑着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三个月是大家的培训时间，培训结束之后由老师会协同其他项目经理对你们进行考查与评估，通过的人才会被分配到项目小组中开始工作，有问题吗？”
考查与评估？老师来不及开口左手边已经有人抢先开口，是个年轻的男孩子，一身西装，英语流利：“请问，考查的内容和标准是什么？”
“这个恕老师现在不能透露，唯一可以告诉大家的是，这三个月的培训过程中大家的表现都会记入考查评估范围之内，希望大家注意自己每时每刻的表现。”李部长回答得很耐心。
老师又想开口，但这次抢先的是右拉拉，声音很脆，“老师们之前已经签署了六个月的试用期协议，如果没有通过考查，那么协议是否就无效了？”
“当然不是。”李部长言简意赅，这时倒看着老师微笑了一下，“沈问筠，你没有问题吗？”
“老师就是想问，接下来老师们该做些什么？”
李部长赞许地一笑，转身打开桌上的投影仪， 开始讲解培训计划。
将他们带到分析员办公区，办公区很大，每张桌后都有人在埋头忙碌，坐在最外沿的一个站起来往外走，西装袖口翻卷到手肘处，头发蓬乱满眼血丝，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很随便地招了招手，然后继续笔直往大门去。
坐下之后就抱着厚厚的培训材料开始看，也不多交谈，老师小心看左右，一个个满眼血丝，双手在电脑键盘上飞驰，桌上搁着厚厚的文件资料，忙得异常不堪的样子。
当然，也有人明显的神采飞扬，完全看不出疲惫的样子，明显的两极分化。
他们的样子完全没有影响到老师的心情，也有些学长学姐进入类似的公司，无论出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全都西装笔挺，下巴微扬，谈到工作却摇头，一句话，“那地方，别提了，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话虽如此，但眼里闪的分明都是无比骄傲的光芒，她们这些小了几届的，看过去都觉得两眼闪星星。
想到这里老师又忍不住兴奋，很高兴地按了按桌面，想到现在自己也成了他们中的新鲜一员，感觉真是奇妙无比。
午餐时间到了，周围的人陆续离开座位填饱肚子。
老师继续完成做了一半的模拟数据库，不知不觉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了，老师感觉到肚子饿的时候，去吃午饭是来不及了，老师准备去休息间喝杯牛奶继续工作。
老师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想起自己今天没有吃午餐，怪不得这样饿。
走进休息室，里面有个高个美女正在冲咖啡，抬头看到老师，美女笑容灿烂，“你是沈问筠吗？”
老师点头。
“给你买了午餐，就放桌上，旁边有微波炉，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谁给老师买了午餐？”老师感觉奇怪，老师并没拜托任何人。
“老师啊！”美女回答的理所应当。
老师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又点了点了头，“谢谢。”
“不客气。”
老师握住门把的手顿了顿，回头看着那个依旧笑容满面眼里露出期待的美女，心下狐疑，老师似乎在等自己说什么话，老师想自己说什么啊？
想了想，老师只好又说了句：“谢谢。”
美女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不用谢，哦，老师叫李玲。”
老师摸摸鼻子，觉得这李玲有点怪。如果俞小可在的话，一定会大叫有妖气。
老师打了一个喷嚏，搓了搓手，抱怨：“这里怎么这么冷？”
李玲说了句：“没办法，这里死人多。”
老师打了一个冷颤，“你能不能说得动听一点？”
“动听一些？这里阴气重，鬼多。”
老师又打了一个喷嚏，觉得更冷了。老师觉得自己又遇到了另外一个俞小可。
“沈问筠，三号文件总裁室。”
老师敲门走进去，坐在桌子后正在低头看文件的元风一抬头看到老师，立刻把文件正面朝下，“你来了。”
老师感觉老师足足站了十分钟才搞清楚眼前的情况。
而元风很有耐性的等着老师的反应。
“老师不知道这是你的公司，老师能来这里工作……”
“别跟老师说你做不了。”
“”仿佛有元风的地方就不会有难题，可他的好意总是让老师有种消受不了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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